夏目漱石曾說，英雄的興亡，猶如過眼雲煙。因為所謂英雄，很多場合是指那一時期的顯赫人物，雖說一時名震遐邇，畢竟不過是個現實的人。因此，過了那個特定的時期，社會就漸漸地取消了他的英雄資格。

合乎天意卻違背人意的行為，往往是在事件過後百年才能獲得社會的承認。就如同反派人物，在於自己有利的條件下，做一些自我的事情，秉著遵從內心的想法，遺臭萬年。

能被記住便再好不過了。

那個少年作為惡魔之子被處刑，結束以白胡子為代表的海上霸主地位，開啟了惡劣的新時代。而她，將在另一個世界裏成為最壞的、壞透了的惡魔，被世人銘記，永遠留名歷史。

要讓她的名字響徹這個超人社會。

或許該反省一下自己是否過於心軟了——木川唯對於任何傷害相澤消太的行為都無法容忍，這是十分可怕的，這樣的感情是沒法支撐她走到最後的。

不過是在最軟弱的時期被人撿回家收留了幾個月而已，於相澤消太而言，木川唯僅僅是他看見的可憐人形流浪貓，在她臨死之際以飼主的身份養了數月，又甩甩手把她丟掉了。

“啪——”

黑發少女伸手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，長長呼出一口氣，“不小心想得太多了。”

她在普通科來班級門口宣戰之前便偷偷從後門溜掉了，畢竟和心操人使還算熟悉的話，立場就有點尷尬了。

轟焦凍好像並不想參與此類事情，至少他挎著單肩包離開得比她還快，一副無求無欲的樣子，少年的背影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纖瘦。

“轟同學對體育祭有什麽看法？”她追上去，跟他並肩走了兩步。

有著半紅半白發色的男孩子偏頭看了她一眼，神情不變：“用盡全力。”

“誒，可是我覺得你要拿第一的話，還差一點點哦。”她坦言道，用食指和拇指比劃了一小截距離，“就一點點。”

“？”

“因為你並沒有盡全力吧。”

“……你又知道什麽！”少年看起來好像有點生氣，他的臉色不太好看，仿佛隱藏在平靜中的火山口。

“我什麽也不知道。”

女孩子搖搖頭，過分好看的臉蛋擺出無辜的模樣：“只是啊，如果你一直堅持這樣的話，可能會被我打敗……告訴你一個秘密吧。”

將圓未圓的明月，漸漸升到高空。雲團緩緩地移動著，翻騰著的紫紅的朝霞，半掩在銀杏樹的大路後面。在深邃的天空中，還散布著幾顆星星，野草在微微顫動。

紅眸少女微擡眼睫，那種危險的靈韻也溢出來，宛如隨著她的猩紅瞳仁反射出萬丈深淵。她輕輕笑起來，毫不在意對方的想法：“我可是不打算成為英雄的。”

少年一灰一藍的眸子驀地縮緊，他驚疑地望向她，似乎找到了之前的答案。不知不覺中，連腳步都頓住了。

“你要是被我打敗了，就太難看了。”木川如此作結，好像今天以前那些友好的交流統統付之東流，流露出真正的想法。

“……我不會輸。”

“那最好不過了。”對於有可能成為自己下屬的人，她還是很仁慈的。

“你要成為敵人嗎？”少年緊張起來，全身的肌肉都是緊繃的。

突然間，不合時宜的，她想起幾天前上課的時候，他也問過她同樣的問題。

“不，我只是想要統治世界而已。”

少女聳聳肩，頭一次在這個世界裏說出自己的真實目的，如此簡單易懂。

######

走到賓館樓下後，木川唯看著手機上的鐘表指針剛剛滑過七點。

又高又藍的天空稀疏地綴著寶石一樣的星辰，空氣裏彌漫著泥土，霧露和稻子的清新氣息，偶爾夾雜著一股濃厚的火。藥味，像是誰家的鞭炮炸剩下的殘留物。

蟈蟈、蟋蟀和沒有睡覺的青蛙、知了，在草叢裏嘰嘰喳喳地哼著夜曲，混著耳邊“汪汪”“喵喵”的雜音顯得格外聒噪。被吵得頭痛的鹹魚姑娘順著發聲處望去，看見了一群貓貓狗狗正在路燈下面進行身體上的深度交流，簡稱大混戰。

被圍在正中間的幼犬一對八，豎著吊梢眼沖周遭一圈成年貓狗瘋狂叫嚷，真的是超兇。木川無意識挑眉，仔細看了看小家夥腦袋上炸起來的黃色毛發，還有那雙緋紅的眼睛，覺得有點像自己那位暴躁老哥同學。

這麽想著，她向前兩步，隨意甩手推出幾股高溫氣流，瞬間驚得所有流浪小動物們統統四散而逃，原地只留下那個看起來超兇的小家夥。

它蹲在路燈下面仰著腦袋看了她一眼，甚至都有具現化的十字路口掛在臉上，一副“老子咬你啊”的怒氣沖沖模樣。

“真像啊——”鹹魚姑娘感嘆道，她蹲下身，試探著伸手去摸它的頭，不出意料被躲開了。

“看在你這麽像那家夥的份上就先帶你回去吧。”

木川不由分說地將其拎起來，不顧它瘋狂掙紮的舉動，直接抱在懷裏，“今天晚上有麻辣火鍋吃哦。”

原先滿臉抗拒的幼犬突然停止動作，從鼻腔裏哼了一聲，伸爪子拍了拍她的胳膊，似乎是不太耐煩地示意黑發姑娘趕緊走。

抱著小奶狗回到酒店七樓，唯姑娘刷卡開了自己的房門，隨即將書包丟在沙發上，毫無形象地脫掉了校服外套和絲襪。少女纖細白皙的小腿筆直好看，尤其是光腳踩在深色毛絨地毯上的反差，縮起來的可愛腳趾像是白玉一樣，指甲泛著透明而健康的粉紅色，簡直能讓任何一個性取向正常的男人想入非非。

“小艾，別亂跑！”

——誰TM是小艾！

渾身炸毛的燦金色小奶狗邁著小短腿從客廳竄出來，踩著地毯啪嗒啪嗒跳上沙發，蹲在坐墊上像個大爺。

木川一邊系圍裙一邊摸它的腦袋，發現意外的幹凈順滑，雖然看上去毛毛糙糙，但是觸感竟然挺好。被突然襲擊的幼犬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，懵逼著臉被摸了好幾下，然後才一爪子狠狠揮開她的手。

圍裙上畫滿了火焰圖案，只穿著一件襯衫的少女打著哈欠走向廚房，沒有回頭，因而徹底錯過了來自幼犬的凝視。

木川唯最初是不會做飯的，小時候在孤兒院裏沒機會學，認識艾斯以後也是他全程負責料理（霸王餐），再後來遇見相澤消太，依舊不用做飯。直到最後，她重返孤兒院，才漸漸明白，大概沒有誰能永遠陪在身邊，於是下決心學會料理。

她想到自己似乎已經被人丟下四五次了，忽然間就有點難過。

######

鹹魚姑娘專門拿了一個小碟子給小家夥吃晚餐，原本想要做清淡的食物，可是它好像對辣味情有獨鐘，於是作罷。

問題最大的還是洗澡。

一聽到放水的聲音，它就開始瘋狂逃竄，可惜最後還是被少女塞在懷裏抱進了浴缸。放滿熱水的超大浴缸裏飄著一個紅色的小盆，室內氤氳著白色的水汽，視線看不清晰。

幼犬維持著懵逼的表情就被扔進了盆裏，它下意識伸出爪子搭在盆邊，擡頭看著站在旁邊的少女。紅通通的眼眸寫滿殺氣，憤怒的情緒顯而易見。

木川扯掉了身上的襯衫，脫掉內衣內褲，直接走進了熱水中。她選好今天使用的沐浴露和磨砂膏，低頭就看見剛剛還在瞪她的幼犬此刻正轉過身背對這邊，一個勁地往水裏縮。

“你怎麽啦？冷嗎？”

它不回答她，只是執著於避開視線。

“那你也用草莓味的吧，和我一個味道的？”

黑發少女伸手碰它，被一爪子揮開。奶黃色的超兇小狗喉間發出疑似生氣的咕嚕聲，它踩著水花偏頭想咬住她的手指。

女孩子秀氣漂亮的手沾上水汽後格外嫩滑，在日光燈下泛著透明的光澤，只不過無名指的部位在失去紗布包裹後完全暴露於眼下：紫紅的血肉分明，殘留的藥水塗在上面，發黑的邊緣被刮掉了一小塊皮膚。

已經張開嘴的幼犬頓在半空，整個狗就像被按了暫停鍵，好一會才慢吞吞地轉移目標，輕輕啃了一口她的手背。尖尖的小牙甚至都夠不上[咬］這個動詞，只能說是磨了一下，不痛不癢的。

“誒？”

“嗚……”小奶狗發出不滿的哼唧，豎起的耳朵耷拉下來，紅眼睛暴怒地移過來。不過，又立刻偏開了，目光沒有焦點地盯著墻壁。

看樣子是沒什麽脾氣了。

木川松口氣，開始給它抹草莓味的沐浴露。頂著白色泡泡的幼犬雖然滿臉嫌棄，但已經完全失去了那份兇惡的感覺，只給人一種可愛又傲嬌的錯覺。

“啊，對不起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不過果然是公的。”

“汪汪汪！！！”

它瘋狂地叫起來，吊梢眼擡得更高了，看起來似乎氣得不清，跟胡言亂語似的嚷嚷。

——你撒開老子！

“別生氣啦，我又不是故意的，再說了就那麽一點點，有什麽好摸的。”

——臥槽老子要殺了你￥％#*&！

“雖然聽不懂，不過草莓味確實很好聞啊。”

——該死的蠢貨從我身上起開！滾！！別亂聞！！

……

心累的洗澡結束後，木川唯甩了甩酸掉的胳膊，舉著吹風機給小奶狗吹毛。渾身散發黑氣的幼犬死活不肯看她，用屁股對著少女，火冒三丈地用爪子撓桌臺。

鹹魚姑娘無可奈何，只能給一人一狗吹完頭，然後鉆進被子裏打開床頭的小夜燈。一時昏黃的光線灑滿臥室，櫃子上的漫畫書封皮是草帽小子和他哥哥的合照，兩個人呲牙咧嘴地笑，比著剪刀手。

“我睡覺啦。”她喊了一句。

幼犬自顧自坐在床尾，背對她一動不動。

“你隨意，別亂跑。”

女孩子關上燈，給手機充上電，抱著枕頭縮成一團。完美無瑕的側臉壓著床單，露出小巧的耳垂，已經閉合的耳洞還有之前的印子。

金毛的小狗將下巴搭在床邊，小心翼翼地把身體圈成一團，睡在角落裏。它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草莓味，人性化地皺著臉打了個噴嚏，極度嫌棄似的哼了一聲。

已經睡著的中二少女翻了個身，臉朝向這邊，緊蹙的眉心看起來格外憂愁。沒一會她就蹬開了被子，露出潔白的腰肌和傷痕累累的小腹。

幼犬抽搐著嘴角，十分不爽地瞪著她看了半晌。良久才憤憤不平邁著小短腿走到姑娘旁邊，用小爪子勾著她的衣服，將人重新塞回被子。它蹲在枕頭上，居高臨下地望著少女清純美麗的臉，湊巧看見一滴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滾下來，落在發間。

真是淒慘。

木川唯縮成一團瑟瑟發抖，她在夢中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推搡著臉頰，猛地睜開眼後發現是撿回家的小奶狗正在用爪子踩自己的臉。

“怎麽啦？”含糊不清的語調還帶著未睡醒的沙啞。

她摸摸自己的眼睛，發現是濕的。

女孩子含著淚笑了笑，然後眼淚劈裏啪啦掉在被子上，染濕了白床單一角。

有著白金色軟毛的小狗就坐在旁邊看著她，狹長紅眼睛依舊帶著嫌棄，兇惡的表情以及上挑的眼尾沒有任何改變。

黑發姑娘伸手抱住了它，將臉埋在它身上，特別委屈地吸了吸鼻子：“你是在看熱鬧嗎？怎麽和班上那個暴躁的家夥一樣過分。”

被死死抱住的幼犬使勁掙紮，似乎是打算用牙咬她的手背。

“不過……那家夥應該會成為一個不錯的人吧，三觀正直，實力強勁，頭腦又好用，說不定真的會變成英雄。”

“而我，要成為世界第一反派大BOSS！”

……

……

……

第二天清晨，手掌觸到和平時不一樣的熱度，木川唯楞了一下。她下意識又摸了摸，是一種滾燙的皮膚觸感，滑滑的。

滿鼻子草莓味的少女努力睜開眼，視線內淩亂的燦金色發絲霸道地鋪滿枕面，有人安靜地睡在她邊上，雙眼閉合，呼吸平穩，安然地在這張不大的單人床上進入深度睡眠。雋秀的臉正好面對這邊，平常總是狠狠蹙起的眉毛此刻舒展開來，弧度平緩，和他此時此刻平靜的表情一樣。

鹹魚姑娘眨眨眼，悄悄抽回放在他胸前的手掌。

爆豪勝己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，然後慢吞吞掀開眼皮，恰好對上另一雙石榴色的瞳仁。

還以為看見了紅寶石的少年也茫然地眨眨眼，片刻後理智慢慢回歸，他的表情愈發覆雜，最終發展為怒火沖天的顏藝：“啊？！”

“小艾？！”木川明知故問。

“你TM才小艾！老子要把你炸成天邊的煙花！”

“……我覺得，爆豪同學你是不是要先穿上衣服？”

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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